第31节(1 / 2)

鬼狱里的老狱卒。

唯独一点不同,从前总提着烟斗或者酒壶的枯瘦手里,今天是捏着个汤碗的。

随他进门,时琉已经嗅到了空气中淡淡蔓延开的药草香。

女孩本能辨别了几息。

…治风寒的。

老狱卒趿着鞋进来,见时琉从榻上艰难地撑坐起来,褶了几层的眼皮抬了抬,又耷拉回去了。

“醒了?迷糊三四日,还以为你要烧死了呢。”

时琉刚醒,许是神魂离体久归的缘故,脑子还昏沉着——倒确实是很像伤了风寒后,高烧退下的身体状况。

时琉低头接过药碗,轻声:“这几日是您照顾我么。”

老狱卒愣了下,扭回头,似乎很意外面前少女忽然愿意主动说话的事情。

尤其,以往她见人总要连忙扣上兜帽,今日也没管。

若有所思地打量了女孩两眼,没看出什么端倪,老狱卒咬住烟嘴吧嗒了下:“不然呢。”

时琉安静攥着手心。

老狱卒也不在意,哼了声笑,就扭头要往外走。他快到小牢房门口时,听见了身后石榻上女孩踝足间的铁链吭啷撞击的动静。

老狱卒诧异地挑了挑眉,他拿下烟嘴,回头。

石榻上。

穿着粗布麻衣的少女正安静地跪在榻前,无声给他叩首。

停顿许久,时琉起身:“谢谢。”

老狱卒在墙上敲了敲烟斗,阴阳怪气的:“谢我什么,天天让你搬石头,干苦力?”

时琉点头,又轻摇头。

“我不知道原因。但我知道,你是为我好。”

“……”

老狱卒无声地咧了咧嘴。

即便时琉感激他——经过这几日摧折,她更感激他这三年里作为陌生人施与她的保护和善意——但时琉还是得承认,他笑得很丑。

像老树皮开花似的,拧巴又别扭。

老头就那样古怪笑完,转身,叼着烟嘴往外走。只剩他同样枯槁沙哑的声音飘回来。

“鬼狱禁制就要破了。不想死,赶紧跑。”

“……”

时琉瞳孔轻缩。

老狱卒的话里,她莫名嗅出几分寒意。

——鬼狱将破?

那封邺又去哪儿了?

仿佛是能感知到少女所思所想,几乎是时琉起了心念的下一息,再无旁人的牢房里,石壁上就慢慢浮现起淡金色的小字。

一如那夜,白衣少年随手拂下的“封邺”二字。

只是这次,落了三行——

[天檀木为你温养神魂,今夜我来取走。]

[此后恩怨两清。]

[你生你死,再与我无干。]

“……!”

时琉怔然望着,失了神。

同一息。

南州,石室地牢。

石室大门霍然洞开。时鼎天脸色难看地大步走进来,他几步就到刑架前,抬手在昏迷的少女额心一点。

数息后,时鼎天睁眼,眼神幽沉——

“传令下去,时家子弟共赴幽冥最北,彻查丰州!搜寻魔头余孽!”

丰州鬼蜮(十六—十八)

◎这个吻——是你求我的。◎

《丰州鬼蜮(十六)》

空荡的小牢房里。

时琉怔怔抱着膝盖,望着对面石壁上的淡金色小字。

尤其是最后一句。

[你生你死,再与我无干。]

……大概是和封邺相处得太久了吧?

她对他好像已然熟悉到,即便不必见面,也能想出他说这话时会有的冷淡神情,还有漠然垂睨她的眉眼。

他眉眼是她见过最好看的。像极北昆山下撷一抹雪色,蘸天池洗砚台里沥过千年的一笔墨,浅勾慢勒,作两颗星子映一条夜冥长河。

于是星光被水波推着,忽远忽近,若即若离。

像她一直看着他,却从未真看清过。

时琉安静地耷下眼帘。

她是有点委屈的。她想自己应该是惹恼他了,虽然不知道原因。她想应该是他救她回来的,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。

时家人那般笃信他救不得她,他却做到了,应该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吧。

所以才是“恩怨两清”吗。

可哪来的恩怨两清呢,如果不是遇见他,她连踏出这鬼狱一步的机会都不会有,更不会见识幽冥原来有那么多好光景,不会知道活在阳光下原来是那样一件幸事。

亦不会知道……

她在鬼狱的无数个日夜里苦苦企盼的,家人,团圆,幸福,是多么可笑的水中花井中月一样的蜃景。

所以,时琉有些委屈,可她不能怪他。

——

血脉至亲尚要拘她神魂、断她轮回,她能求一个魔做什么呢?

时琉不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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