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之间的情意,是世间最无法捉摸的东西。那孩子未曾选择自己的出身,也未曾决定自己的命运。生下来,便是无辜的。”
周翎闻言,心中忿忿不平,却因相思的话而勉强压下怒火,嘴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线,不再言语。
相思转头吩咐连珠:“说到底,我也应去看望一次。只是翎儿今儿个在我这里,你就让小喜去送礼物过去吧。”
连珠应了声“是”,随即退下。
周翎依旧眉头紧蹙,心情不佳,陪着相思用晚饭时,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:“五婶,为什么还要让她有孕?五叔不是只喜欢你吗?”
相思闻言,神色平静得仿佛湖面上的浮萍:“人是会变的。”
“可我不会变。”周翎的声音清晰而坚定,少年人的骄傲与真诚尽数写在眉目之间。话到此处,他似乎还想说什么,喉间哽了一哽,终究没能说出口。
相思看着他,目光柔和,笑意浅浅:“我也希望你永远不会变,永远是这样单纯,无论外头风雨如何,都不被那些世俗之事所困扰。”
周翎垂下眼眸,目光游移不定:“五婶,若是你对五叔无意了,你要不要……”
“公主!”他的话尚未说完,便被连珠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。
“怎么了?”相思转头看去,只见连珠神色焦急。
“小喜去了半晌,到现在还没回来,奴婢担心出事了,要不要去寻?”
相思一怔,眉头微蹙:“她不是那种贪玩误事的性子。你同盛宁一起去找吧。”
“是。”连珠匆匆退下。
相思看着她的背影,心中隐隐有些不安。小喜虽说性子跳脱,可也晓得轻重,尤其不喜欢与长滟来往。送了礼物,定然是赶紧回来。如今却迟迟不见人影,实在叫人疑虑。
周翎放下筷子,说道:“我也一起去吧。”
相思微微蹙眉,语气虽柔却带着几分叮嘱:“不许和人拌嘴。”
周翎笑着应下,便与盛宁、连珠一同去了。
不想再回来的时候,推开房门的却是周述。相思怔住,诧异地抬起头,心底无端地沉了一下,像是被寒流浸透,冰冷刺骨。她开口问道:“有什么事?”
这句问话里,有戒备,有疑惑,还有难掩的冷淡。夫妻二人疏离至此,倒真是悲凉。
周述站在门口,似被无形的枷锁束缚着,眼中情绪翻涌,迟疑、悲伤、忧郁与担忧纠缠不清,最后却化作无奈与沉痛。他的喉结微微滚动,像是费了极大的力气才挤出声音:“相思,小喜已经死了。”
相思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,仿佛一朵花被骤然置于霜雪之中,冰冷到窒息。她怔怔地看着他,像是忽然失去了语言的能力:“你、你说什么?”
周述抬起头,只是与她对视的片刻,眼神就已闪躲如受惊的飞鸟:“小喜跳井死了。”
如同利刃穿胸,沉重的哀痛铺天盖地地袭来,相思愣在那里,连呼吸都仿佛停滞。她忽如离弦箭般扑将过来,十指死死揪住他前襟,金丝银线绣的云纹登时皱作一团,声音因为极度的痛苦而变得嘶哑:“怎么可能?她、她不是去看关长滟了吗?怎么会……怎么会……”
周述闭了闭眼,眉心深锁,握住她冰凉的手道:“相思,事已至此,节哀顺变。”
可她如何能“节哀”?那个日日在她身旁叽叽喳喳、不平事便要为她抱打不平的小丫鬟,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了。
都怨她,怨她让小喜去送礼。若不是小喜在关长滟那里见到周迎,若不是那人逼奸不成,小喜便不会含恨投井!
相思的眼眶泛红,泪水模糊了视线,愤怒、悔恨、痛苦交织在一起,像是烈火在胸口灼烧。她猛然挣脱周述的手,疯了似的要往外冲:“我要杀了他!我要去杀了周迎!”
可周述早已料到,死死地抱住她,一手按住她的后颈,紧紧地搂在怀里,像是要将她的怒意与悲痛一同束缚住。他没有说话,只是默默承受着她的捶打与哭喊,直到她筋疲力尽,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。
就像那次他们失去了孩子,她也是这样得痛。
可他却永远无法抹去她心头的伤。
屋外,周翎站在廊下,手指攥得发白,指节隐隐泛青。听着相思撕心裂肺的哭喊,泪水终于涌出眼眶。他缓缓滑坐在廊下,神情茫然,像是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离。
相思无法让小喜就这样默默无闻地死去。她要一个交代。可镇国侯府给出的“交代”,是周迎那番冷漠无情的狡辩。
“不过是个不知羞的小丫头,敢来勾引我,被我斥骂几句,自己羞愧难当跳了井,还能怪到我头上?”周迎面无表情,言辞中尽是轻蔑与冷酷。那些经过的下人也被他威逼利诱,口径一致地称是小喜主动纠缠。
周恭简假惺惺地登门慰问,面上关切,实则轻描淡写,语气中甚至带着几分敷衍。
相思第一次如此失态,几乎是将茶盏砸向他的面前:“滚!你们镇国侯府护短包庇,莫要再踏入这公主府半步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