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曾施舍。
嫁给许安平并不是一件喜悦的事情。新婚夜,他便去了别院,宠幸那个名叫欢然的内监。
令仪甩开头上的盖头,望着窗外夜色如墨,只觉得有些冷。
婚后的生活一如她所预料的那般。许安平待她可有可无,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消磨在了欢然那里。下人们表面恭敬,暗中却透着几分怜悯与轻视。
可她自己却并不在意。
许安平不喜欢她,她对他也无情。那么,又何必将两人绑在一起,各自痛苦呢?
她本以为日子会就这样平静下去。直到皇后察觉到两人相处的冷淡,听闻欢然在许安平那里得宠,勃然大怒,将欢然宣入宫欲赐死。
许安平来得极快,闯入殿中时,欢然已是奄奄一息,满身鲜血。
那夜,许安平踏入了令仪的房中。
令仪有些讶异,却并未表现出来。她跪坐在床沿,端着一杯温茶,抬眸看着他。
许安平看着她,目光冷淡而嘲弄:“我觉得我现在很像是勾栏院里被迫卖身的女人。堂堂一个皇子,却要人逼迫圆房。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吗?”
这是他第一次对她说这么多话。令仪一时怔住,随即笑了笑,平静道:“我又何尝不是?”
她的声音很轻,却像是漫天寒风中那一缕干涩的烟火,转瞬便消散无踪。
许安平愣了片刻,竟也低低笑出声来。笑意中透着几分自嘲,几分无奈,还有些许掩不住的疲惫。他对着哪怕赤身裸体的令仪也根本硬不起来,最后是他自己撸动着肉棒,然后才勉强让这次圆房结束。
从那之后,许安平每个月起码要去令仪房里五次。两人一同躺在床上,各自想着各自的事情,无话可说。
许安平与许安宗自幼不和,彼此争锋相对,提及对方时总是恨得咬牙切齿。他常咬着牙说,许安宗那副乖巧模样都是假象,实则野心勃勃,装模作样地讨人欢心,骨子里并非善类。
每逢此时,令仪总是默默听着,心底却偏向许安宗。她有时听得厌烦,忍不住替许安宗辩解几句,换来的却是许安平更为难听的辱骂。
“罪臣的后人,出身卑微,许安宗就是个贱皮子!”许安平厉声喝骂,面色狰狞,甚至发誓有朝一日必将许安宗斩杀祭天。
令仪强忍着怒气,直至许安平当众羞辱她无法生子,她终是忍不住,扬手打在欢然的脸上。那一刻,令仪心中一震,连自己都不敢相信,素来温婉克制的自己,竟会将气撒在无辜之人身上。
她抬起头,眼神有些空茫,正对上许安宗平静的目光。他眉目依旧清俊,疏疏朗朗,气度不凡,令仪心里发慌,不知他会如何看待自己,是失望还是厌弃?
鼓起勇气去望时,才发现那目光中没有怜惜,也没有愠怒,竟是淡漠如水,仿佛她的一切都不值一提。
令仪心中一凉——她的痛,他不曾在意;他的伤,她却心生怜惜。
原来在他的心里,她只是个可有可无的旧人。
先帝驾崩,许安平登基称帝。可登基之后,他并未册封令仪为皇后,仅是个贵妃。偌大的后宫中,除了她,再无旁人。吃穿虽依旧华贵,礼数不曾稍减,然而寂静冷清,宛若一座空壳的金丝笼。
许安平的心全系在欢然身上,日日陪伴左右。令仪已然习惯,却难免心生怅然——这深宫之中,空荡得像冬日的荒原,冷意浸透四肢百骸。
太后去世后,令仪彻底失了依靠。父亲被斥,兄长流放,只剩相思偶尔入宫探望。令仪渐渐病倒,咳疾日益加重,夜深人静时,咳嗽声在殿中回荡,似冷风穿骨,令人不禁心生寒意。许安平偶尔听闻,也曾来过一次。
“要不,让许安宗回京,你们见一面?”许安平忽然说。
令仪摇头:“不必了。”
许安平沉默片刻,冷声道:“太医怎么说?”
“不过是风寒,修养些时日便好。”令仪轻声答道,话虽如此,捂着帕子的手却微微颤抖,“无大碍,皇帝前朝忙,没必要在臣妾这里绊住脚。”
许安平看她一眼,站起身说:“那你好好将养吧。”
燕州惨败,朝野震动。许安平不复往日嚣张跋扈,反而隐忍收敛。然风暴正于沉寂中酝酿,直至那天,大殿之上,许安宗领人假扮戏子潜入宫中。刀光血影间,许安平倒在血泊中。
令仪听闻,胸中剧痛,猛地咳出一口血,脸色惨白。她怔怔地望着窗外,脑中浮现少年时的许安宗,那时他温文儒雅,笑意浅浅,景和宫外问她是否紫藤华。可如今,物是人非——血腥弑君,新帝登基,许安宗已不复当年那位翩翩少年。
许安宗为稳固权势,并未赶尽杀绝,而是将令仪圈禁于旧宫,名为保护,实则软禁。他自知皇位来路不正,需以“仁义”示人,故而不曾对前朝后妃赶尽杀绝,反而示意礼遇。
令仪凝望宫墙外,垂下眼帘,她也有过一点点私心的期待,见到他,或许他会对自己说,他也念着自己,只要有一丝丝的怀念,她便满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