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8/我男人(2 / 2)

网外是夜幕中的田野,轮廓模糊,火车轮子重重轧在铁轨上,滚动渐快,窗外景色渐渐变成一道浑厚的浊流,不断向后冲刷。

前路是明确的,没有未知,这不是星夜运输犯人的火车,没有发成豆芽样的犯人。

杜蘅团着的双手放下,想到陈顺,转头看他。

男人端正坐在位置上,两手捺着膝头,耳朵通红,一副硬邦邦的样子。杜蘅仿佛听见他内心火辣辣的独白。

发觉她看过来,犹豫过后抓起她的腕子,压到大腿上来,轻轻摩挲。

她将面颊贴上隆起肌肉的手臂,他一怔,挨近,用下巴压压她的发顶。等到列车员走过去,车厢静下来,吻才如夜色般温柔又清爽地落下。

以为难以成眠,后半夜还是睡着了。

把自己梦成小人。

梦到嬢嬢教她临二王。

大热的天,三轮车车夫送来冰镇酸梅汤,祖父去饭厅的路上看见,便说:“女儿家未必要写多好的字。”

嬢嬢不说话。

一屋子女人里最识趣的就是她。

家人也好,佣人也好,从来不用话伤谁的体面。有时微笑,有时点头,只有杜蘅知道,这是嬢嬢温和地表示不认同。

祖父走后,嬢嬢说:“总没坏处,王羲之的老师也是女人家。”

嬢嬢从不翻舌。

说自己的话也不踩别人的话。

是个很安静娴雅老妇人。有时静得像一幅画,你想在她脸上看到比较难看的大表情,从她嘴里听到一句伤人的重话,都是很困难的事。

杜蘅梦着醒,醒着梦。

梦与梦的间隙,短暂清醒时,总能感觉到陈顺的手掌托住她的脑袋,等她伏上小桌,大手不时碰触她的发,无声安抚。

在他身边她能睡一个或者半个好觉。

而他,大概一夜没睡。